燕归辞

“既然是谢老的相识，我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。我这酒楼刚开业，若漆公子不嫌弃，我着人为你留出间上房，舟车劳顿，你好好休息。”

见漆九芳点头，她吩咐完灵雨便回了自己的阁楼算账去了。

他看着离开的纤细背影，心中有一丝忐忑，暗想是否自己那番话惹她不高兴了，所以才十分冷淡。

“公子，就是这间。”

漆九芳低头谢过灵雨，却见对方有些恼羞成怒。

“公子，不要再这样折煞奴婢了。”说完就躬身退下了，留他站在房中发呆。

接下来的几日，漆九芳无所事事，没有等来过燕蓁的召唤，仿佛忘了他这个人一般，这让他更加懊恼自己那日的失言。

事实上，燕蓁确实把他忘了。

此时，她正在云溪楼天字阁招待二皇子。

萧允恒坐在桌前，看着燕蓁用以低示己法叠好的信纸，杀机已现。

“燕家确实是出能人啊，你哥哥我在宫里见过几面，是个将才，没想到，他的妹妹也这么机敏善变。”

刻意忽略话里的明褒暗贬，燕蓁道：“二殿下谬赞了，我今日已冒险将自己掺和进来，便是诚意十足，殿下可以杀我灭口，只是会错失一条良计。”

“哦？说来听听。”

燕蓁眨眼，“我说完殿下杀了我怎么办？”

萧允恒笑道：“我不信你便只有这一个保命的法子。”

她垂眸轻笑，不疾不徐道：“这个法子可让殿下一箭双雕，两个换我一个，不是赔本买卖。”

她的身子稍稍向前，与萧允恒道出计划。

他越听越兴奋，唇角不自觉翘起，遂即刻意压下，问：“晏家？那岂不是成了给他送上门的便宜？”

燕蓁笑着摇头，“适当利用，捆绑打击，效率不是更高吗？”

见萧允恒举棋不定，燕蓁再次抛出玉莲真人，引诱道：“博弈时，防守是下下策，殿下打算防到几时？难不成等东窗事发？”

萧允恒眉头一皱，不得不承认他很心动。那日自隐照寺回去后，他命人暗中调查，发现萧允羡的人早已渗透在寺里各处。

既然他要将自己拉下马，他也不会再客气。此计若成功，萧允羡及晏相都要被父皇猜忌，而晏相一直支持萧允岸，如此岂不是一口气折了两个人的手。痛快！

“不过....”萧允恒上下打量着她，“你为何帮我？”

燕蓁垂眸一笑，理直气壮：“自然不是没有条件。”她直直看着萧允恒，道：“事成之后，朝廷官员若诬告我父亲监守自盗....”

未等她说完，萧允恒自信一摆手，说：“好，我必帮你父亲说情，证明你燕家满门忠勇。”

燕蓁如看智障一般瞥了他一眼，“不，我要殿下咬死我父亲就是监守自盗。”

-

春日宴，琼林苑。

众人在席间推杯换盏。

区别于前苑的热闹，萧允羡独自走在安静的海棠园中。

他闭着眼漫无目的地走，手抚过一株株盛放的海棠。

“殿下，燕小姐不在席间。”清风从黑影中露出半截身子，站在他身后道。

风吹过，海棠落了一地。

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琴声，仿佛是缥缈的召唤。

“我找到了，你退下吧。”萧允羡缓缓睁眼，眼中的势在必得令人胆寒。

只有他和她才知道，这首曲子是第一世二人的定情之作。

“原来她还记得...”

萧允羡喃喃，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，海棠花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，忽明忽暗。他的双眼本生的圆融，给人温和之感，但那眼中的狷狂太过满溢，就如一张薄薄的纸，看似没有攻击性，却会在不经意间就被锋利的边缘划伤。

他顺着悠长的琴声寻去，穿过一树树海棠，来到还未衰败的梅林。

上一世，他们便是在这里于雪地中互相威胁。萧允羡望见不远处亭子中抚琴的身影，驻足听着。

突然，‘铮——’一声，琴弦被勾断。

燕蓁抬手，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萧允羡。

风过，花落。

二人对视着，谁也看不懂彼此眼中的情绪。

分明是咫尺的距离，却被记忆隔出了一个海角。

“萧垣。”她开口，眼中雾气缭绕，勾人得紧。

握着白玉骨扇的手轻颤，萧允羡的眼中划过一抹失而复得的复杂欣喜，他提步向她走去。

霎时，落满花瓣的地面凹陷，他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。

当燕蓁让萧允恒布置陷阱的时候，她也没有想到，对方真的布置了一个字面意义上的陷阱，更没有想到，一向多疑的萧允羡不过在自己唤了他一声后就掉了进去。

燕蓁站在地面上俯视他，冰冷而轻蔑。

陷阱底部的人仰头站着，兴奋到狰狞。“你恨我？”

她不语。

“恨我好，恨我也好过忘了我。”

他仰头低笑，眼中是撕心裂肺的疯狂。

“蓁蓁，你要做我的对手？”

“对手？”燕蓁哂笑，“你只配做我的马前卒。”

他眼角一跳，见她倏然转身，欲张口喊住她，却不防吸入陷阱口灌入的迷烟，呛的咳嗽不止。他唰的撑开骨扇，以袖遮面，却仍然不敌，不久就眼前一片漆黑。

宴席间，有一仆从摇响了铃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