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萧允羡眉心一皱，瞳孔微缩。

“你觉得我娶你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继承燕家兵权？”
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
他想矢口否认，却听燕蓁又道：“从琼林苑让嘉儿引我发病开始，不就是你落下的第一手黑子吗？”

眼中的愕然飞速划过，萧允羡被钉在原地。
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春日宴前，我的喘症已经得到了控制，只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被催发，而构树花粉就是之一。当时我只觉得奇怪，并无深思，只以为是自己在后苑行走时不小心沾染上的。

前几日雪天里，我去琼林苑见殿下，你我穿过了整个后苑，可有看见一棵构树？说明那日的花粉是提前准备好的。是嘉儿那日趁我不备，将花粉扬在我周围或袖间。而嘉儿，就是殿下的人吧？”

随着燕蓁一针见血的质问，萧允羡没有否认，他表情不变，握着白玉骨扇的手却指尖泛白。

“你从始至终想要的，就是燕家的兵权，不是吗？”

燕蓁一直以为前世在春日宴上结识萧允羡是自己使了手段，才促成了这段姻缘，让她得以高嫁。殊不知她才是那个早就被盯上的猎物。

这便能够说得通了....

为何婚后不久，他成功入主东宫后，变得常常早出晚归。偶尔得见时也总是一副疲惫的神色，若她问起他在忧虑什么，一开始得到的是温柔的安慰，后来是三言两语的粉饰，再后来就是一片沉默。

从一个人的沉默到两个人一起沉默。

灵雨劝她，要个孩子吧，到时一切都会好的。

她心中迷茫，在某天晚上鼓起勇气，主动撩拨。那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了，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渴望，于是试探着提出不再避孕，对方却停下了动作，回答她的又是沉默，和穿衣离开的背影。

于是宫中人都知道，太子妃失宠了。

即便如此，在他登基后，他还是给了她后位，让她执掌六宫。

作为一个皇帝的皇后，怎样定义背叛呢？

年年新人换旧人，雨露均沾是他的责任，她应该接受，且早有心理准备。但他却在喝醉后搂着她，在她耳边一遍遍保证，他不会宠幸任何人。

随着后宫一个、两个的嫔妃开始陆续传出有喜的消息，她端着手中的汤药，无声落下泪来。就在她以为分岔路的两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时，他终于在前朝的压力下，一道圣旨宣布废后，理由是无法为皇帝诞下龙嗣，德不配位。

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——为了给晏曜雪腾地方，他早早就开始谋划。不让她有孕，用燕家的安危要挟她喝避子汤…彼时，燕蓁觉得很累很累，累到不想再去计较一切，只想将爱和恨都埋葬，连一丝都不施舍给他。

而这一次，她想将男人所有的凉薄都悉数奉还。

“我父亲和哥哥的仇，我会报。到时，若殿下挡了我的路，我不会犹豫。”

燕蓁轻掀眼皮，冷漠的与他对视。

萧允羡垂眸站着，脚下灌铅，他的心成了一个沙漏，有什么在不停流逝。

“所以你与我相处时从来没有过真心，哪怕一刻。”

闻言，她直接越过他的身边，轻飘飘的话随风送入他的耳中，将他吹得好远好远——

“你竟然期待过？”

“实在可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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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蓁回到小院后，过了几日，收到萧允羡让人送来的一只木匣子，侍卫转达说这是燕将军的遗物，除此之外再无他话。

她将匣子捧回房间后打开，里面有一本父亲撰写的兵书、一封给哥哥的信、几个得力手下的身契、平靖关之战的全部过程记录，以及一枚兵符。

燕蓁握着兵符有些出神，不知萧允羡为何将送到嘴里的鸭子再吐出来。但她只是思绪停留一瞬，便抛开不去细究，接着细细通读了一遍记录，里面更为详细的描述了战争的始末，自己推导的结论和燕将军的记录互相印证，再次明确了事实确如她所料。随后她又拿起那封信，珍视的摸了摸‘燕非’两个字。

犹豫再三，她小心的将信封打开。

父亲的字像他的人，颇有气概且不拘小节。信中，他先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，中心思想就是交代哥哥稳住性子，撑起将军府。语重心长的交代完如何照顾好燕夫人等话后，又提到了她的身世——

儿，关于你妹妹，有一事必须让你知道。蓁蓁并非我与他人所生，也不是我之前为了应付你娘所说的战场上捡回来孤儿。她父亲是朋颜，很抱歉瞒了你和你娘这么久，实在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敏感，一旦泄露便会招致杀身之祸。

外界都说我这一辈子从没打过败仗，其实他们不知道，我唯一的失败，就是与朋颜交手，且输的心服口服。说句大逆不道的话，我们虽是对手，却惺惺相惜。当年两国之争，若非最后他自刎以身止杀，北齐和西凉的血将会填满整个漠河。

他临终前将女儿托付于我，让我将她好好养大，过平凡人的一生，如今蓁蓁已经及笄，我算是兑现了当年的承诺，只恨也许不能亲眼看着她嫁人。

为父今日冒险将此事揭开，是想告诉你，日后你二人如何相处，全凭你们的心意。惟有一句劝告：未来不论是缘，是情，都不要忘了，你们是彼此的亲人。

燕蓁看着信独坐了一个下午，口中呢喃着‘是缘…是情……’，眸光怔怔。

直到谢良臣来敲她的房门时，她才将信折好，最后将所有物品放回匣子，落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