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燕蓁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
不论前世今生，平靖关之战不论谁去都是必败。

但因为皇帝对燕家的忌惮不仅停留在兵权，他了解父亲的实力，需要父亲的实力，也憎恶父亲的实力。‘不败神话’的称号背后，除了让人自豪的战绩，还象征了民心。他怕，怕父亲功高盖主，谋权篡位。

所以父亲和哥哥不像前世的黄将军一样可以落败而归，而是马革裹尸死在了边关。

可笑她天真的以为，只要今生能够让父亲致仕，交出兵权告老归家，便可改变燕家的命运。

指甲掐入掌心，燕蓁愤怒的浑身发抖，她在心中暗暗发誓——

皇帝如何，北齐的天又如何，若容不下我爱的人，我便要这天下为其殉葬。

至此，张琦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。

“你是....你是燕将军的女儿....”

燕蓁再抬眼，仿佛换了一个人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，眼中的杀意逐渐趋于平静，最后化为幽深。

“张大人，我还有一问。这一问，我本想替我哥哥亲口问问圣上，此时问你也无妨。”

闻言，张琦吞咽了下，不敢直视她。

“算上我父亲的修书和战报，一共往上京发了三十七封，朝廷看是没看？”

“三、三十七？我，我不知道....整个期间，我只知道大概军情，我想大部分臣子应该与我一样，圣上一直是命晏相整理战报，兵部都不能插手。”

萧允岸见她不再开口，便让人将张琦带了下去。

“蓁蓁，先休息吧，张琦就在府中，我让人看着他，你若有什么想问，随时可以召见。”

他心疼的拉着她的手，愧疚涌上心头。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希望与皇家的身份割裂开。

“对不起，”他极轻极轻的环抱着她，生怕将人弄碎了。“对不起。”

燕蓁听着萧允岸一声声的道歉，思绪却飞了很远很远。

终于，她似做了某种决定般轻松了下来。少女垂下眼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，第一次真正的回抱住了他。

“萧哥哥，谢谢你帮我。如果有来世，我一定不会再利用你。”

萧允岸还沉浸在她拥抱的回应中，下一秒听到这句话，竟有些没来由的心慌。

“来世？可我今生都还没被你利用够。”

他收紧手臂，让燕蓁侧耳去听他震动的胸膛。“你听，这颗心在为你跳着。”

她默默不语，二人在厅内拥抱良久，直到萧允岸站累了，才将人抱起要送她回房休息。男人离开时，燕蓁拉住了他的袖子。

“我想要哥哥的佩剑。”

萧允岸以为她想哥哥了，没有多想，自然无有不从。

第二日，燕蓁抱着长剑与萧允岸告别，马车缓缓而动，却在拐出街角时被拦了下来。她略略掀帘，正想询问吕一状况，却见萧允羡突然入内，坦然的坐在了一旁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听到她冷漠的语气，萧允羡嘴角抿直，顿了一瞬，道：“见过张琦了？可都问明白了？”

燕蓁极轻微的蹙了下眉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他入宫面圣时被我拦下了。”

见他语气随意，却刻意挑起这个话头，燕蓁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

“怎么，我得谢谢殿下好心出手帮我堵了张琦的退路？”

萧允羡装作听不懂她的阴阳怪气，理所当然的回眸：“自然。”

“......”

燕蓁不理他，抬手掀帘，想让吕一驾车回小院，却发现吕一不知何时已经被敲晕，眼下正闭着眼坐靠在墙边，马车周围全是侍卫。

她收回手，对上萧允羡的视线，道：“你想要我怎么感谢？”

只见对方温和一笑，眼睛看着她，口中却对侍卫吩咐：“驾车，回府。”

半个时辰后。

三皇子府。

这是今生燕蓁第一次来到萧允羡的府邸，过往的记忆却一幕幕涌现。她嫁过来后二人在这里过了一段恩爱非常的日子，那段时间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够获得如此幸福的生活，甚至还会因他对自己的宠爱而感到不安，害怕这些都是虚幻的泡沫，终有一日会破掉。

他会在她初入皇宫请安时牢牢握紧她的手给予心安；在洞房花烛后搂着她轻吻，剪下两人的头发用红绳缠绕绑在一起；在不繁忙的日子里为她窗前画眉，与她赌书泼茶，夜里哄她睡觉....

相爱时一遍遍描摹对方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的对方，到最后却变成了质问、指责、和嘴边不吐不快的残忍。

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？

“那是胡杨的根雕，”见燕蓁怔怔的看着前方不说话，萧允羡以为她好奇园中的摆设。“胡杨是我最喜欢的树，据说它可以千年不死，死了千年不倒，倒了千年不朽。这一根就是我这次去平靖关时，从西凉边陲带回来的。”

“你喜欢它的毅力？”

“不，我喜欢它的长久。”

“殿下何时开始也向往永恒了？”

听到她的问题， 萧允羡原本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，不由自主的侧脸去看她。

“大约是，从有了无奈开始。”

燕蓁没有再把话接下去，她并不想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。

萧允羡却有些紧张，他先是张了张嘴，停了半晌，才道：“之前在画舫上问你的事，如今你可有改变主意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