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硬笔书法作品

“你在说什么啊？”

“你凭什么这样说？”

“朋颜将军战死在北齐，是我们永远的西庇阿！”

“是啊，朋颜将军拿下了北齐幽云十六州里的六个州，怎么会是西凉的叛徒？”

人头攒动，发出吵吵嚷嚷的声音。

阿勒斯在暗处靠墙而倚，金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铜台上的人，面无表情，却在人群出现骚乱时瞬间警惕，眼底闪过一丝担忧。

民意愤怒间，却听高台上的人平静问：“当年两国交战，攻至漠河以东，西凉王的命令是继续进攻，但朋颜为何迟迟按兵不动？”

众人脸上浮现迷茫神色。

“这....”

“打仗的事我们哪知道？”

“就因为成了北齐那个将军的手下败将，你就要将朋颜将军定罪吗？”

面具下，她笑了，笑中悲凉，无人看见。

她一字一句道：“朋颜没有败给燕将军。因为他违背了西凉王的命令，自刎在战场上。”

此言一出，众人哗然。人潮涌涌，更多的人来到了广场。风吹得白衣烈烈，束起的长发飞扬，般若面具滑稽可怖，众人在下面远远看着那张取笑众生、青面獠牙的脸，听她沉声继续说。

“因为他带出去的西凉男儿，死的多，活的少。”

“因为他看见了漠河的水被血填满，滚滚而流化为丹水。”

“因为他目睹了万里无人收白骨，家家城下招魂葬。”

“王发起战争，百姓应征入伍，将士抛家舍命，谁赢得荣耀？谁获取利益？又是谁面对坟墓痛哭？”

一声声，一句句，铿锵有力，掷地有声。

众人心有戚戚，震惊于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。

有的人说：“即便是这样，你也不能说朋颜将军是背叛者啊！”

“是啊，朋颜将军一定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流血，才选择这样做的！”

还有人说：“你空口白牙，我才不信！”

这段被刻意掩盖的历史，就这样被揭开了。

阿勒斯站在人群之外，双手握拳，深深的看着她。

“睁开眼吧，看啊，是谁制造了谎言？”

她展开双臂，面具狰狞的笑着，高声道——

“你还在以为自己是在为了崇高的目标而战吗？

你的儿子在异国他乡杀了和他无冤无仇的人！

他抱着冰冷的刀死在战壕里！

他们拼尽全力，没有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，也没有让西凉变得更好。

他们为了别人的好生活而献上了自己的命！”

她用力指着人群，大声诘问——

“是谁发动了战争？为什么发动战争？为什么发动战争的人反而可以活得好好的？而那些没有因为战争得利的人却要去死？为什么要让你们去送走自己的男人，自己的儿子，自己的亲人？”

所有人在振聋发聩的一声声质问里，僵硬震惊的立在原地，已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。他们想要反驳，就像之前每一次反驳一样，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。他们无法承认，无法回答，正如过去漫长的岁月里苟活过的每一天，如果承认了，回答了，就会陷入懊悔的无尽深渊。

阿勒斯的身体在发颤，他目光炽热的看着高台上的人，喉咙发紧，心潮澎湃。

‘叮——’

一支弩笔直的射向铜台，钉在她的脚边。

马蹄踏踏而来。

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惊惧的大喊：“铁骑！是王的铁骑！”

民众纷纷胆怯的让出了一条通路，为首的铁骑下马走来，拔出手中的剑，直指高台。

想来是疏勒城主在他们离开后就向王庭去了消息，算算时间，来的刚好。

所有人都在为她捏一把汗，却见白衣女子纵身一跃，跳下铜台。她顶着般若面具，迎着剑尖向前走，每走一步，就哼唱一句。

“天路迢迢，北齐穹保。”

“山岳纵横，四百民兆。”

“地大物博，故土江河。”

“扬我国威，唱我国歌...”

她用的中原话，其中有部分民众能听得懂，顿时色变。一些人又恢复了起初的愤怒，觉得自己被耍了，大喊道：“这是个北齐人！”

“她肯定不是朋颜的后人！她是个骗子！”

“别被她蛊惑了，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。”

却也有些人担忧的看着她，叹息着摇头，沉默的袖手旁观。

阿勒斯握紧手中的剑，后背绷紧，欲杀入人群中，却见那人遥遥的望过来，骇人的面具对着他的方向驻足了一瞬，摇了摇头，又点了点头。

他怔住，碧眼浮现浓浓的担忧，却松了握剑的手。

铁骑神情麻木，并不觉得眼前人是威胁，只淡淡的疑惑着。

“我跟你走。”

她伸出双手，手腕向上，做任其逮捕状。

铁骑将剑归鞘，自腰间拿出麻绳，正要将人绑起来，霎时间，青面獠牙的面具就贴到了脸前，下一秒颈间一凉。

众人倒吸凉气，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，等回过神来，只见铁骑脖子上插着一柄袖剑。

她利落拔出，血飞溅在狞笑的面具上，八尺大汉缓缓跪地，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她。

“我认得你。”

没人看见面具下的脸，却在听到那冰冷刺骨的声音时齐齐脊背发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