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汉昭唐

第十五章朽屋难补(第1/2页)

当日,张虞与荀悦、郭图、郦嵩四人在屋内畅聊了整个下午,从东汉的赋税问题开始,中间谈及田亩制度、盐铁官营制度,甚至聊到了州、郡、县三级地方治理体系。

郦嵩主动相问,说道:“两汉为治天下,行州牧、州刺史、监察御史以治郡县,今州刺史是否为更优之策?”

荀悦沉吟而摇头,说道:“两汉为治郡县,不止以上三种,更有以诸侯王治郡县。”

“论何为最优之策?”

“某以为切合时势则为最优之策,昔高祖初安天下,非诸侯王制不得安关东。会至孝武皇帝,关东诸侯国灭,郡国归属京都,需监察御史刺郡,而后再以州刺史、州牧汉治之。”

荀悦抱腿而坐,说道:“今豪强并立,朝廷之政难出雒阳,地方悬令于亭阁之上。眼下郡守位重,为朝廷治民之要。唯有令政命通达乡野,方是紧要之事。。”

“以今观之,唯有二计可行,其一,弱太守之权,复州监察之职;其二,为遏郡县之吏,慑地方豪强,强州刺史之权。前者虽好,但难行于世。后者虽说可行,但饮鸩止渴,非长久之策。”

荀悦见识维度之宽广,不得不让张虞心生佩服。

作为学者,荀悦从不执迷一种优越的制度能被后代永久传承,而是强调没有最好的制度,唯有最合适社会情况的制度。

如以西汉初期形势来看,在平定异姓王之后,若用州、郡、县三级来治理地方,显然会出茬子,故刘邦用刘氏宗族镇守关东地区。

及中央休养生息数十年,将汉制推行至全国后,当诸侯王威胁到朝廷时,为了中央集权,朝廷着手削藩。

至此,诸侯王镇守关东地区的使命随之结束。取而代之,则是汉武帝推出的州刺史。

因天下幅员辽阔,西汉朝廷难以治理,加之郡守与地方大族沆瀣一气,朝廷遂启用州刺史督查诸郡守。继而,朝廷因自身权威的丧失,对郡县的控制愈发弱,不得不加强州刺史的权利。

今荀悦能根据中央与地方的关系,判断出中央会继续加强州刺史的权利,其预判甚是精准。历史上汉灵帝为控制愈发难以遏制的地方性,便不得不采纳刘焉的州牧政策。

刘焉虽说有不轨之心,但若不是顺应形势而为,汉灵帝也不可能会同意。

从这点来看,汉灵帝算是有小智的统治者,能看明白当下时局状况。但因无大智慧,缺少大决心,仅能操弄小道,无法根本解决东汉的自身顽疾。

又聊了半响,张虞见时辰不早,遂向荀悦起身告辞。

一番挽留下,张虞、郭图、郦嵩三人沿来路而归。

张虞挽着缰绳,问道:“公则、伯松以为荀先生何如?”

郭图沉吟少许,说道:“荀君学识渊博,言含大智,我平时素来敬佩。今日听荀君言治国之道,却不敢苟同。”

“自上古以来,圣君贤臣出世者少。自秦代之降,可受称圣君者,唯孝文皇帝也!”

“当今陛下显非圣君,宦官把持朝廷,污吏横行乡野,欲革我朝之弊,何其难也!”

显然郭图对荀悦的‘圣君贤臣’治世充满不认可,当下不仅是地方上充满了问题,而是上层建筑都腐朽了。指望‘圣君贤臣’降临,重新洗涤上下问题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
郦嵩斟酌良久,说道:“据荀先生所言,今汉朝积弊多年,其犹如朽屋,栋梁腐烂,蛇虫遍地。如欲扫除积弊,唯有~”

说着话,郦嵩意识到自己所说之语有歧义,声音遂戛然而止。

郭图先是瞧了眼张虞的神情,再看了眼郦嵩的脸色。见二人无反应,大概便猜测到张虞、郦嵩二人怕不是早已讨论过这种话题。再想到张虞一到颍川便四处访贤,郭图断定张虞已非简单之辈。

见郦嵩言语不当,张虞换了个话题,说道:“当今之世,圣君贤臣或虽难出,但你我为吏却能竭心尽力,位居庙堂之高,则忧百姓;位处江湖之远,则忧君上。”

“彩!”

郭图不禁点头而赞,说道:“济安所说庙堂、江湖之语,甚是精辟。今居颍川,唯望早日肃清贼寇,还天下安宁。”

“快了!”

张虞催马而行,说道:“以左、右中郎将之能,黄巾余孽迟早覆没。”

顿了顿,张虞意味深长说道:“仅恐黄巾灭了,人心反而难乱!”

郭图神情略变,问道:“看来济安倒有不同之见啊!”

张虞用鞭指了下弓箭,说道:“朝廷声威不振,而令地方自行讨贼。纵黄巾覆没,恐人心也会滋生异念。除非如荀先生所言‘圣君贤臣’降世,否则难以安抚天下。”

不管是历史经验,还是今下判断。东汉社会顽疾不除,朝廷不自我革新,黄巾主力虽被镇压,但星星之火依旧会重燃。而且动荡之下,看出了东汉朝廷的软弱,野心家就会滋长野心。

郭图若有所思,对张虞的话颇是认可。

而如今郭图已是敢笃定,张虞非安分之人,今遭逢动荡之时,当是有心在今下作出一番事业。

显然郭图能成为袁绍属下亲信要人,可非愚钝之辈。通过与张虞交往时的言行,便能判断出张虞非安分守己之人。然而郭图低估了张虞,张虞有更大的野心!

约走了半响,张虞说道:“颍川人才众多,得仲若引荐,得以拜会荀先生。公则为郡中计吏,不知可有贤人推荐?”

郭图思索片刻,说道:“颍川人士出众不少,但才学能与荀仲若、钟元常相比者实属不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