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西凉王庭。

苍鹰盘旋在空地上方，空地中有个洞，洞里是无尽的黑。

西凉王站在地窟口，墨瞳阴翳，俯视着窟中黑暗。和人有关的所有情绪他都没有，整个人仿佛一尊会动的雕像，冰冷且倦怠。

“他背叛我，你也背叛我。孜亚，你告诉我，为什么。”

良久，窟里突然传出癫狂的笑声。

“我效忠的，从始至终都是月神，谈不上背叛...至于朋颜...哈哈哈，笑话，好大的笑话！”

西凉王目光森然，一言不发。孜亚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下面回荡着传来。

“是他在你的宿敌手中救下你，帮你征战三十六州，帮你坐上王座，帮你统一西凉，帮你开疆拓土...背叛？成家立业是背叛？还是爱上一个人是背叛？”

“你让他去打北齐，他去了，他不愿意继续战争，也不能私自退兵将西凉陷入不战而退的境地，如果不是你以王命逼他，他怎么会以身止杀？”

“缇恰...缇恰又怎么会死....”

地窟里回荡着凝噎。

“是他软弱。”

西凉王目光冷厉透骨，穿过黑暗看向远方。

“没有不流血的战争，北齐人非我族类，死不足惜，他不该去同情。为了所谓的和平，他断送了西凉吞并北齐的霸业，简直愚蠢至极！”

窟底嗤笑一声。

“我说过了，以西凉的现状，拿不下北齐。想要发展，只有用最小的代价占领平靖关，取得贸易权....”

说着说着，窟底的声音却停了，等了许久，都不再有动静。

西凉王倦怠的看向两边的侍从，后者立刻动作，拖拽着竹筐向地窟倾倒，一条条盘成各种形状的蛇落入窟中，侍从麻木的倾倒，倒完一筐再接下一筐，地窟下起了蛇雨，无数条蛇落入黑暗中，很快，地窟成了蛇窟。

“好好享受。”

窟底。

孜亚盘腿而坐，他的身上已经落满了蛇，一条条游走在他的前胸、手臂、腰腹，有的爬上来，蛇身缠绕住他的脖子，发出‘嘶嘶’声，下一秒露出毒牙。

他始终一动不动，注视着窟口的那束光，目光温柔。

“终于还了啊...”

与此同时，幽州城内。

燕蓁无言的看着老槐树下的野驴，决定与柳看山就此别过。

“那哪成？我怎么能把一姑娘丢在这儿？”

骑着它，两个人都别想活。燕蓁咽下心里的话，转身往前走。

“柳大哥，我还有事要办，你尽快走吧，别让那帮人找到你。”

燕蓁走出去几里，发现身后一人一驴还跟着自己。只见柳看山龇着大牙，说：“你走你的，甭管我。”

她知道他是想保护她，也不再多言，只说在找一个八岁的小女孩，于是二人开始在城内搜寻。

柳看山偷了两匹马，给驴解开了缰绳，大掌一挥，拍上驴屁股。

“走，走远点，别被人炖了。”

他们捡了一些食物，翻了大大小小的尸体，天快亮时，燕蓁回到窑洞前，将食物放在洞口，沉默的站了一会儿，转身离开了。

二人在天亮前策马出了幽州城，柳看山带着她一直往南，在州际岔路口时勒住了缰绳。

“妹子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，你从这儿一路往西，可以去上京，往北，可以去平靖关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哥去惠州。”

“去惠州干什么？”

“从军。”

“为何？”

他哈哈一笑，“我当了半辈子山匪，没读过书，却明白一个道理——得先有北齐，才有我的山，才有我柳看山和这些弟兄们一口饭。”他昂了昂胸脯，大声道：“我要去从军！”

“但你可能会没命。”

“是有可能，那能咋办？”

他豁达的呲着大牙，摸着后脑勺道：“老子的山，得抢回来！山头在，兄弟们才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
燕蓁垂下眼，紧了紧手中的缰绳，平静道：“我也去惠州。”

柳看山一嘬牙花子，苦口婆心的给她分析：“惠州乱啊！幽州军现在驻扎在惠州，虽然好多百姓都往那里跑，想寻求个庇护，但西凉人打过去就在这几天了！平靖关也不保险，那儿刚打完，西凉兵还蹲在家门口呢！听哥的，你就一路往上京跑，皇城根儿下总是安全的。”

“平靖关还是四皇子在守？”

柳看山点头。

“那惠州呢？”

他的五官皱巴了一下，道：“这说起来就复杂了，我也不是很认识，但沿途听说，这次是多亏一个姓燕的少将。三皇子带幽州军刚到平靖关的当天，幽州就被西凉攻陷了。要是我，肯定就带兵再杀回去啊，可燕少将力排众议，把军队拉到了距离幽州最近的惠州，这才没有让北齐的要塞失守。”

燕蓁垂眸听着，没有表情，手中的缰绳陷进了皮肉里。

“可惜咯，就是可惜赔上了一城人。幽州直接成了弃城。唉！”

“三皇子呢？”

柳看山手指放在鼻子下揉了揉，粗声道：“不知道，朝廷的人来通缉，说是下落不明了。死了才好呢，这种通敌叛国的狗东西，我呸！”

‘驾——’

燕蓁策马，往惠州方向而去。柳看山见状赶忙跟上，在她身后大喊：“哎，说了这么多，你咋还去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