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先前偷看燕蓁的男侍此时跪在地上，有些担忧的悄悄抬眼。他暗想，若换成他面对这四面八方涌来的敌意，肯定要招架不住。更何况这还是小殿下的娘家啊，听说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阿娘，好不容易回来了，继承她阿娘的位置，成全女皇的心愿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？小殿下真是委屈啊.....

他越想越心酸，朦胧了一双泪眼去瞧燕蓁，下一秒却傻眼了。

只见原本还站着的燕蓁此时已经怡然自得的坐在最后面的席间了，手里还端着月牙杯低头嗅了嗅，像只觅食的小猫。

那男侍嘴角下坠，强忍眼泪。小殿下一定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面，对什么都好奇，呜呜，小殿下好可怜。

燕蓁若是知道众人此时在想什么，定要觉得莫名其妙。

她虽不得不来一趟南禾，但此行目的一是为了修补传世花，二是见外祖母最后一面。做皇太女也无人问过她的意愿，成与不成于她而言无关紧要。不过她一想到可以顺便看看阿娘生活过的地方，其他的也就不计较了。

燕蓁抿了口杯中酒，清甜干烈，与北齐的酒口感全然不同，心情越发好了起来。此时却有一人上前提醒道：“小殿下，想容女君还有话要说，您先归位。”

她眨眨眼，看着云想容仍站在中间脸色难看，被众人簇拥着，似还有戏没唱完，燕蓁了然一笑，只觉浪费时间，不想再配合演出了。

“女皇的圣谕不是读完了吗？”她并未站起来，仍端坐席间，手中执杯轻轻摇晃。

不少人见她公然顶撞，皆倒吸一口凉气，不敢接话。

云想容微微皱眉，只动了动唇，冷冷吐出三个字：“要问天。”

云星璇笑意盈盈的走出来，道：“小妹初来乍到，不懂规矩，无礼了些也可以理解，请诸位见谅。”她转而笑眯眯的看向燕蓁，“小妹可知道何为问天？”

云衣霓不赞同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，叹息星璇还是浮躁，她以为自己先出来表面上给燕蓁卖个好，再抛出问题引她露怯就能来个下马威吗？

果然，燕蓁脆生生的应道：“知道。”

她饮尽杯中酒，辣的微微眯了眼，笑着说：“不就是一个因云心宿不服我于是就想办法驳回女皇旨意的借口？至于问天还是问地，随你们。”

人群中不知是谁‘噗’一声笑出来，很快又没了动静。

众人惊的擦汗，这小殿下真敢说啊，什么都摆上台了，这下真要撕破脸不成？

云衣霓却投去赞赏的一眼，这孩子势单力薄，她是知道自己以一人之力只能逞些口舌之快，真正的话语权还是在云想容手中，于是选择直接戳破，将自己和云心宿都摆在明面上，若她出了事，矛头就会指向对方，因此作为云心宿母亲的云想容不仅不能拿她如何，还得费心保证她的安全。

“问天是每个南禾皇室血脉都要经历的，更何况是系社稷于一身的皇太女？小妹不要擅自揣度了，我们都很欢迎你回来的。”

这番假惺惺的话给燕蓁听笑了，她道：“好啊，既如此，你与云心宿同我一起去问天，省得今儿是她不服，明儿又是你不服，岂不麻烦？干脆一起吧。”

“你....”云星璇气的正要张口，顿时收住话头，惊觉自己差点中计被她激怒失言，于是闭嘴后退。

“不必再争论，择一个吉日，请女郎上问天台吧。”云想容一锤定音。

燕蓁站起来，收了笑淡淡看着她：“问天之后，还会再有异议吗？”

“南禾一向崇尚君权天授，谁若敢反对，我第一个不容。”

“一言为定。”

众人一时神色各异，以大皇女马首是瞻的那些女官最是平静，因为这本就是她们今日的目的，虽然过程有些出人意料，目的却达成了。小部分人向燕蓁投去同情的目光，要知道那可是问天台啊。

问天台，每个南禾贵族女子的噩梦。

南禾不论男女都是十六岁成年，而成年的贵族女子要去问天台举行成人仪式。

问天台是一片湖。仪式也并不复杂，只需要祭天之后走入湖中，然后由大巫念咒问天，若得到‘净化’，便是受洗过的凡人，从此摆脱原罪，入朝为官必有一番建树。

“什么是净化？进去泡一泡？”

燕蓁捧着碗，正往嘴里扔豆子。此时已是宣旨后的第二日，她盘腿坐在谢老跟前，听他讲问天的事。

“南禾一向信奉如是道，其中讲的便是生而为人带有原罪。我是男子，并没有资格问天，但我听其他女子讲过，‘净化’非常痛苦，会在湖中浑身麻痹、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，然后迎来烧灼感。虽然净化的时间很短暂，不过一弹指，但给许多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却是一生。”

“我也要被‘净化’一下？”

谢风来摇头，“恰恰相反，若到时候你走进去，没有‘净化’的反应，意味着得到了天的认证，是南禾真正的继承人。”

“这是什么道理？我阿娘那时候也是如此？”

“因为历任女皇都是天授，天之子没有原罪，不像我等凡人，需要净化。挽之问天时，湖面很静，没有任何感觉。”

闻言，燕蓁没再发问，她嚼着豆子正若有所思，听到谢老语重心长的说：“你做的很好，只是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，她们或许会动手脚。”

“横竖这一关都要过。”她淡然一笑。

傍晚，燕蓁来到了云挽之的寝宫。

她的手无意识的划过桌面，看着四周的摆设，整个房间维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