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经过连续几日的赶路，从水路换到陆路，花费了小半月有余，燕蓁一行人终于站在了南禾的土地上。他们此刻正在南禾的首都翡城。

刚一下马车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一条通天路纵深直连云端，道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四角房屋，高矮错落，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四个一串的红灯笼。街道两边人来人往，有背着箩筐摆摊的大肚妇女，有手握棍棒的冷面侠女，有三五成群坐在茶楼里谈天的女公子，还有抱一个又牵一个给娃娃买糖炒栗子的男人....

远处，道路的尽头是云端缭绕着的一座宫殿，白鹤盘旋在高空，发出清越的鸣叫声；眼前，繁华又平和的街市上人声鼎沸。此地既有人间烟火，又有琼楼玉宇，仿佛天上人间打通了一般，矛盾又和谐。

然而燕蓁没有时间驻足留意更多，因为她一下马车，就被数十名统一服装、英姿飒爽的姐姐们给包围了。

“女君，请速速跟我们回去。”

此时谢老挡在燕蓁前面与她们的带头人交涉，她站在最后悄悄拉了一下漆九芳的袖子，问道：“这些是何人？”

“看着装，应该都是女皇的贴身护卫。”

她点头，回想着路上了解到的信息。

这一代的南禾女皇姓云名真，已经年逾古稀，育有三女一子。燕蓁的阿娘云挽之是老幺，上面还有一个双生哥哥，名唤云裴之，只有他俩是云真与其正君漆氏所出，而大女儿云想容和二女儿云衣霓分别是两个侧君所出。

南禾并不看重长幼，却很在意嫡出，即血脉的正统性。

“燕小姐，”谢老面色有些凝重的走过来与她耳语：“女皇怕是不大好了，我们现在就得回郎园。”

“郎园？”

只见谢老对着那高耸入云的宫殿一指，“那便是郎园，南禾皇室所在的地方。你阿娘就在那里长大。”

她随和的点了点头，随着护卫姐姐们走出几步，又回头，见谢良臣与漆九芳都被拦在了原地。

“他们不能一起吗？”

不待谢老解释，漆九芳冲她温柔一笑，道：“郎园不是谁都能进的，我回漆家等你.....和师兄一起。”勉强补了最后半句。

燕蓁又看向谢良臣，他只静静立在原地回视她，眼中有些隐隐的担忧。她向他投去安慰一笑，说了句‘等我’，就随众人离开了。

郎园实在不能称之为园，而是一座山，或许说成天宫更恰当些，因为燕蓁一踏入就感觉此刻钟灵毓秀，十分养人。她跟着谢老一路被护卫引着来到一座宫殿前，原本垂首静立在门前的男侍人立刻迎上来确认他们的身份，准确的说，是燕蓁的身份。

“祝由大人，这真的是小殿下吗？”

见谢老严肃又郑重的点头，那男子竟当场喜极而泣，跪在地上激动的看着她道：“像！真像！这下好了，女皇的心愿达成了！”说完他忙擦了眼泪，规矩的引着她向殿内走。

殿内极静，静的甚至听不到呼吸声，穿过层层厚重的帷幔，大殿内两侧至少垂首跪了十二三个男侍，都极有规矩的不敢抬眼看她。他们始终以头贴手，以手贴地，若燕蓁走过了便匍匐着挪动身体，让头的方向始终随着她而移动，不敢以后背甚至侧身示人。

看着跪了一地的男人，她摁下当前有些古怪且复杂的心情，来到床边。等男侍悄无声息的掀开纱帘，她终于看见了云真，也是她的外祖母。

和想象中的缠绵病榻不同，云真虽已经满头银霜，除了脖子和手背上的褶皱，脸上的皮肤尚算细腻，看着像是五十岁左右的样子，太阳穴双颊有些老人斑，看轮廓年轻时想来定然是个极美的人。

听到轻声呼唤，她缓缓睁眼，用了一会儿才找回神志。

“女皇，小殿下回来了，您瞧啊...”

“挽之....是挽之的....”

“是，是，殿下的女儿来看您了。”

枯朽的手颤颤巍巍的伸过来，燕蓁平静的走上前，离云真近了些好叫她看清自己，却不知要不要握住那只手。

“你...挽之...你..”

云真看着病的很重，话几乎说不利索，或许已经忘了该怎样组织语言。燕蓁来时悄悄问过谢老南禾女皇生的什么病，他摇头叹息说是脑髓渐空，时而痴呆时而清醒，口中喃喃言辞颠倒，也认不得人。

什么都记不得了，却还是念着‘挽之’....

燕蓁心上有些酸涩，还是握住了云真的手。

“我是北齐镇国大将军之女，燕蓁。”

此话一出，男侍和谢老都是一愣，接着又听她说：“我的生母是云挽之，生父是朋颜...”

众人还等着她的下文，以为要说些认祖归宗的话，却见燕蓁已经闭上唇，神色平静的看向云真。

“燕蓁...燕蓁....”

老人的手还是抖的厉害，连带着燕蓁的手也一起晃动着，不知是不是她听懂了，还是‘云挽之’三个字触碰到了她伤心的开关，云真‘呜呜’的哭了起来，孱弱的手拉着燕蓁的小臂，一双眼不停溢出泪，却始终注视着她的脸。

“我的小幺....我的孩子.....”

云真哭的伤心，男侍一边劝着一边跟着淌泪，谢老似想起什么，扭开脸，红着眼强忍。只有燕蓁一滴泪都没有，只任由云真抱着自己哭。

一番伤感的拉扯后，男侍让燕蓁和谢老先退出去，不然云真情绪激动容易发病。燕蓁站在殿门外，回想转身离开时那男侍瞥来的一眼，眼神似探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