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一个时辰后。

梅林前方的中心亭里，萧允羡坐在亭中，时而蹙眉思索，时而怔怔恍神。

“殿下，燕小姐已经上马车了。”清风禀报道。

“嗯。”

“这些东西...要现在撤了吗？”

萧允羡看向石桌，上面摆着上京最好的茶楼酒肆新出的糕点式样共十二碟，旁边青瓷酒壶中热着‘春色’，是他之前在宫宴时见她爱喝，便记在了心里。这些全是事先命人准备好的，本想与她一起雪中对饮，庆贺自己....

想到这里，萧允羡讥笑一声，道：“全扔了。喂狗。”

清风不敢言语，往身后使了个眼色，一群下人鱼贯而入开始收拾动都没动过的残局。

“清风，从现在开始密切注意她的一切动向。我要知道她每天见了谁，说了什么，吃了什么，做了什么，总之事无巨细，我都要知道。”

清风艰难的回了声‘是’，心说之前主子虽然也对燕家这位姑娘有些上心，可也没到这种程度，今日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？

萧允羡摩挲着手中的扇面，幽幽问道：“你说，什么情况下，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了如指掌？”

“大概...至亲之人，或是相伴多年的夫妻？”

只见石桌前的人不吭声，眼中忽明忽暗，半晌才又吩咐道：“去查一查，我有没有同胞妹妹，不论是同母异父或同父异母，都....”

说着说着，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荒谬，讷讷停住了。

“殿下...？”清风不确定的小心询问着。

萧允羡想起刚刚临别时的场景——

“我知道的就是这些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与你说了。”萧允羡眼露威胁，“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。”

“殿下请问。”

“端午宫宴上你叫过我萧垣，地下城里又能仅凭行为举止认出我，现在你又说，你知道太后与我的过节....你究竟是谁？为什么会了解这些？”

只见她俏生生立在梅花树旁，淡淡一笑。

“我是燕蓁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身份，若你不信尽管去查。至于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你....”她两三步走上前靠近他的耳边，呼出的热气勾的他心痒。“因为我爱过殿下。”

回忆至此，萧允羡心绪复杂，如千百只蚂蚁啃食着他的心，疼又不是特别疼，痒又不是特别痒，不上不下，令他一时间心浮气躁。

为什么是爱过？现在呢？

他越想越气不顺，脱口而出：“什么意思？什么意思！”

清风懵了，咽了咽口水，头埋的更低了。

“殿下....属下只是想问问还要不要去查您的同胞妹妹，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
萧允羡一脸心烦的对他摆摆手，“算了。我就知道，只要见了这个惹祸精，这一天都别想过好。”

马车内。

燕蓁后怕的攥紧了脖子处的围领，努力平复着呼吸。

她今日真是在萧允羡手底下死里逃生，所幸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线索。

据他们今日的对话，燕蓁得知萧允羡一直潜伏在地下城时，发现贸易集散地的生意中有二皇子萧允恒的人，他一开始也以为是二皇子与西凉有勾结，后来经过调查发现，此人表面上站队萧允恒，其实为皇帝所用。

萧允羡直言贸易集散地所获利益最终是西凉和北齐平分，话里话外已经充分给了燕蓁暗示——圣上和西凉王早就有了私下交易。

距离真相近了一步，燕蓁并没有感到开心。她冷静的推敲这其中的关窍，如今只是求证了一部分事实，但仍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开。

平靖关之战是西凉先挑起的，圣上是否当时就与西凉进行了交易？交易的内容除了贸易的利益平分之外，还有其他吗？如果是为了故意输给西凉，为何不直接宣布割让平靖关，还要让父亲和哥哥上战场，白白输送了这么多好儿郎？

燕蓁想的太过入神，转眼竟已到了小院。

回来后，她想起江刃辛给自己的那份简报。

张琦一不好色，二不好赌，为人虽胆小奸猾，行事如泥鳅滑不溜丢，但他爱妻如命。他本是北齐人，妻子张梁氏却是西凉人，这一点知道的人屈指可数。这么多年来，他携隐姓埋名的妻子定居在云州，是前年才因官途迁来上京，去年官拜礼部员外，掌外交之政。

她独坐在房中反复思量谋划，连谢良臣来催她吃饭都被拒之门外。终于在天黑透了时，她找了吕一和明岩来，吩咐他们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局，等待瓮中捉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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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琦在朝中是五品小官，为了节省俸禄，也避免人多嘴杂，张府上下都交由张梁氏一人打理。这日，张梁氏和管事婆子一同外出采买，按照清单一一办妥，只剩最后要购置一些缎子，于是便去了常光顾的一家绸缎庄。

正要进门，却见一旁不远处的墙角跪着一满脸沧桑的男人，他的脸颊凹陷，瘦骨嶙峋，脸色干黄憔悴，此时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，四周围拢了了一群看热闹的路人。

男人，孩子，跪在大街上。

怪事。

但多年的隐姓埋名生活，早就让张梁氏对人多嘴杂的地方十分敏感。因此她看了两眼，拉住要去凑热闹的管事婆子，就往绸缎庄里走。谁料，那稚童咿咿呀呀的，口中不停喊着：“阿帕，阿帕，麦隆霞卧。”

张梁氏顿时僵在原地。

“夫人，怎么了？”管事婆子疑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