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燕蓁捏着衣角，定了定心神，最后走下马车。

她来到江府门口，正想自报家门外加为突然登门表达歉意，没想到还没说话府门就开了，鹰扬站在门口，管家站在他身后，二人亲自迎接她进门。

“燕小姐，里面请。”

她愣了两秒，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答应着，跟在鹰扬身后走了进来。

“大人正在议事，您...”

“我去风波亭等。”燕蓁很自觉且轻车熟路的说。

“天太冷了，大人交代，让您去他房中等。”

“嗯？”

闻言，裙摆被攥的更加皱了。

鹰扬领着她来到后院，站在房门前，他恭敬的说：“请您进去稍坐片刻。”

燕蓁走进房中，入门正对着屏风，屏风前放着长条案，条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，左右两边配太师椅，一切都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。她绕过屏风走进来，就被墙正中挂着的字画吸引了。

在北齐，大户人家若在墙上挂字画，一定是按‘皇、相、翰林、名人、格言’的顺序依次来挂，象征着‘序’和‘礼’。但江刃辛房中墙上的画和字显然都不在其列，也不像是哪位名家新作，燕蓁不由生出几分好奇。

都说房如其人，燕蓁心道，江刃辛不可能坏这样常识性的规矩才对。这间房和她印象中那个完美到一丝不苟、从无行差踏错的江大人有些违和，却又在感觉上莫名契合。

“必慎其独。”

她看着正中央挂着的横幅轻念出声，有些怔然。

“人之视己，如见其肺肝然，则何益矣。此谓诚于中，形于外，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”

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，燕蓁回头，隔着屏风，她看见一身浅色素衣的江刃辛站在门口。

“这是在说，他人看你，如看得到心肺肝脏一样清楚，掩盖无用。诚于中，形于外，所以，君子哪怕独处时，也要保持审视自身的谨慎。”

他一边解释着一边走过屏风站到了她面前，在几步之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。燕蓁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，向他见了一礼后才说：“江大人是想借此时刻提醒自己，君子慎独，时刻保持良好的德行吗？”

却见对方淡笑着摇摇头，“我是要提醒自己，时刻不能被看穿，哪怕是独处时。”

燕蓁错愕一瞬，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。她想起自己与他两世交集，前世只觉这人如雾里看花，亦正亦邪，亦友亦敌；今生相处则如品了一杯回甘的茶，温度喉韵无一不妥帖，唯需小口慢慢啜饮，直叫人欲罢不休。

“偶尔被看穿一下，也无妨的。”

她抬眼，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看进了他的眼底。

“我虽然懂得不多，却知道成大事者，阳谋为主，阴谋为辅。如果总让人捉摸不透，有些计谋反倒派不上用场了。”

“比如？”

“美人计。”

她向前轻移莲步，主动靠近他，柔声问：“江大人向来要么穿黑色，要么穿蓝色，不知刚刚议事的是什么客人，能让你...穿这件？”

像他这样位高权重之人，穿衣见客亦有规矩。入宫是靛蓝色朝服，与人往来议事见客则需衬托稳重的官服，除此之外就是闲服，如此时他身上这件白色素衣。穿这件衣服见客，那代表可随意放松相处，如果不是至亲的亲眷，也是亲近之人。

雕塑般的脸庞带上了几不可察的柔和，江刃辛垂眸，掩盖住其中的点点笑意，语气淡淡，仿佛在与燕蓁谈经论道：“我来见你之前，去换了身衣服，这才耽误了会功夫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
闻言，燕蓁面颊一热，撇过头去装作看字画。“哪里，我等大人，应该的。”

分明是四处简朴规矩堪比苦修的一间房，此时房中却四处弥漫着旖旎的味道。江刃辛呼吸的频率比刚进来时快了一些，他让燕蓁随意坐，自己则焚香净手，开始为她沏茶。

“我今日出门，在路上听到一些传言与大人有关。”

江刃辛眼皮不抬，专注的倒茶。

“听说圣上因你进言增援平靖关，当面斥责你插手军事，还收回了文渊阁，改做库房？”

他淡淡一笑，将茶放在她面前，轻轻推向她手边。“改做库房是假的。”

“那其他的传言都是真的？”

“我随军之事被圣上知晓了，这些都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。他不满我先斩后奏，却不好把问题摆上台面，只能从这些地方敲打我。”

燕蓁搓了搓指尖，咬唇道：“是不是因为.....”

她想说是不是因为她，话到嘴边却羞的张不开口。

“不是。”他答的很快，让燕蓁来不及反应，就见他眸色一凝，无形中有什么坠落下来，将他的眉眼都压得很低。

江刃辛敛眸静住，面容死寂，像是要证明什么，又补了一句：“我随军因为有事要调查。”

刚碰到茶杯的细嫩指尖颤了一瞬，缩回了手掌之中。平靖关河边的那一夜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记忆废墟。

“嗯。”

接下来，燕蓁便没有再开口说话。

房中再次回到了严肃、方正、让人无法喘息的压抑中。

“我知道你在调查你父兄战死背后的原因。”说着，他随手拿出一份简报，放在她手边，道：“此人名为张琦，是北齐和西凉在朝中的管道。你若有办法撬开他的嘴，便能知道平靖关之战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

燕蓁拿起后快速浏览了一遍，只见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