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归辞

雨下了一场又一场，将上京的每个角落都洗刷了一遍。宫里的天与外面的天并无不同，却让人觉得更加压抑。

立在黄瓦之上的乌鸦，从远处眺望着这座不带盖子的牢笼。远远地，內官疾驰的脚步快速交替着，他非常急迫，却又不能坏了规矩，因为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经过了严苛的训练。

养心殿内，皇帝抄起手边的砚台就朝下首砸过去。萧允岸的额头瞬间渗出了血。

“父皇，儿臣恕难从命！”他立直上身，铿锵有力道：“儿臣一向风流浪荡，求父皇收回成命，别误了晏家小姐的终身。”

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：“你只会狂妄自大，还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吗？晏家小姐是赐婚给你的，你有什么资格拒绝？”

萧允岸咬紧牙关：“若父皇执意如此，儿臣没有话说！但儿臣有义务秉明父皇，晏家的女儿嫁给我，绝不会幸福！我从今日起便眠花宿柳，让她日日独守空房！”

“你这是威胁朕？”

皇帝一听，立刻在御案前寻找趁手的东西再砸过去，一旁的內官连呼‘皇上息怒’，大着胆子上前阻拦。

“圣上！圣上！”

“急报——关外急报——”

內官‘扑通’一声跪在地上，脑袋的汗都来不及擦，一脸紧张道：“圣上，西凉打过来了！”

“你说什么！”

宫中，太和门外，清风跟在萧允羡身后步履疾驰。

“昨日夜里，西凉偷袭了我方最北面的平靖关。”

“多少人？眼下如何？”

“初步估计，那里的驿站、村落已经完全被控制了。”

“速度竟然这么快。”

“据最新急报，驻守平靖关的尚将军派兵分四路抵御西凉军，目前分为北路进攻、南路进攻、东路防守和周边百姓的疏散。”清风追着他的脚步，一边走一边说。

“殿下？”见他疾行的步伐骤然停住，清风刹住脚，疑惑道：“不去养心殿了吗？”

萧允羡眸中闪过一抹厉色，利落转身，带起披风飞扬的衣角，径直走向太后的寝宫。

“最后再去养心殿。”

黑云压城，风雨欲来。

太后的殿内极为安静，来往的宫女个个走路无声。见萧允羡此时前来，习以为常的将人往殿内请，上了茶，随后小声道：“太后吃了药，刚刚躺下小憩一会儿，要不殿下待会儿再来？”

“来不及了，本殿下今夜就要动身去幽州。”萧允羡不欲坐下，摆手示意不必奉茶，只问：“你下去吧，我去静静看一眼皇祖母就走。”

宫女不疑有他，遵命退下。

太后的殿内全是沉香木打造，说是雕梁画栋也不为过，此时再配上外面阴沉沉的天，整个宫殿令人越发压抑。

萧允羡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床边，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床头，居高临下看着那张苍老的脸。

“皇祖母，阿垣来给您请安了。”

他轻车熟路的找到妆奁抽屉里的剪刀，坐在床边的脚踏上，为太后剪起了指甲。

咔哒。咔哒。

一声接一声。

床上的人感受到指尖的异样，缓慢的半开着眼，若不说是太后，还当是谁家即将入土的老妪。

咔哒。咔哒。

“皇祖母还记得吗？小时候您也是这样为我剪指甲。”

萧允羡慈眉善目的看着那只皱的像树皮一样的手，从心底发出愉悦的笑容。

“就像这样，一下，一下，剪到剪无可剪，也不曾停下。”

“呼....嗬.....”白发苍苍的女人张着嘴，半天却只能勉强从喉咙中挤出一些声响，那双浑浊的眼珠中盛满了惊恐。

咔哒，咔哒。

龟裂如枯树的手此刻剧烈颤抖着，一只手的五个手指指甲已经清晰可见白色的肉，指甲缝里不断往外渗血。

萧允羡手中的剪刀却没有停。

咔哒。咔哒。

“阿垣要走了，下次再回来时....”笑声从鼻腔中溢出来，且越来越大。握着剪刀的手终于停止了动作，他凑到太后耳边，如阴间来的使者絮絮低语：“再回来时，我便是这座皇城的主人。皇祖母可不要死了，睁大眼睛，好好瞧着。”

三五只乌鸦从树梢上扑啦啦飞走。

清风见主子从殿内出来，立刻上前。

“吩咐下去，从今日起给太后的药量减半。我让她活，她就不能死。”

“是。”

夜凉如洗。

灵雨见燕蓁站在窗边，立刻拿了件外衫为她披上。

“快入秋了，小姐仔细别着了风。”

“我说怎么蝉鸣都没了。”

她今日心里总是隐隐不安，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。

“爹已经走了？”

“走了，走得急。这么晚了，突然宣老爷觐见，也不知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。”

“但愿是我敏感。”

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，燕蓁喝了药，便早早睡下了。

夜色中，万物无声。

突然，一高挑修长的影子从窗角投到房内。男人悄无声息的翻身进来，双脚轻轻落地。

他屏声敛息的走到少女床边，注视着她沉静的睡颜。她的手指半蜷缩在脸边，美目紧闭，似在一个不太安稳的梦中。

萧允羡双手撑在她身侧，吻上她的额头，又依次吻过眉心、眼皮、鼻尖，最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