噩梦

第4章 (第1/2页)

那位应被称为继母的女人很漂亮,也很温柔。

贺知昀没由来地讨厌不起这个女人。但他也叫不出口那声妈妈,在他心里,他是没有妈妈的,任何人都不会是,不可以是。

妈妈已经和他一起死在湖里了。

好在父亲和她都不强迫他,他可以叫她“阿姨”。

他的新房间很大,床很软,阳台上种了很多漂亮的花,但没有摇椅。

没有摇椅,他开始很长时间睡不着。

贺知昀想,也许不只是没有摇椅的原因。

后来不知道怎么,父亲又给他买了摇椅,放在阳台上,正对着月亮。

他终于又可以慢慢熬到睡着了,至少可以睡一小会。

噩梦仍然每晚每晚都缠绕着他,但他叫小乖,再没有人会叫他哥。

他只能在窒息感里惊醒。

很奇怪。

贺知昀以前能浸在噩梦里不肯醒来,现在却次次被强烈的窒息感压迫到不得不突然睁眼,在夜色里急促地大喘,浑身都冰凉。

贺知昀突然想哭了。但他是很少哭的。他在湖里冻着,他的骨头是冷的,他的血也是冷的,他外表柔软,内里实则是块怎么都融化不了的冰。他不懂怎么掉眼泪的,他的情绪也是冰块。

可如今,逼到眼角的明明是眼泪。

不然怎么那么苦,那么涩。

贺知昀想,贺知明呢,贺知明睡得好吗?贺知明会不会做噩梦?贺知明是小孩。

小孩总该做个美梦的。

贺知昀这样安慰自己。

可是有一天,他的噩梦突然变了,变成贺知明质问他为什么抛下自己,他看见贺知明的眼泪,又看见贺知明的血,从手腕上流下的血,汩汩的血,小河一样从手腕上淌下来,流到他脚底,漫过他脚腕。

那样多的血。

他想问贺知明怎么了,可他哑掉了,他发不出声音,血漫上他的腿,他才知道血原来真的可以是冷的,是冰的。

和湖水一样。

他想跑,却也动不了。

只有眼泪,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流,好多好多的眼泪,贺知明在流眼泪,他也在,贺知明在流血,他也在。

他好想醒来。不能这样下去,不能这样下去,他不想看着贺知明死掉。

贺知昀摇头,用力地张开嘴巴,终于叫了一声,小乖。

对面的贺知明也说了话,他说,哥,你不该抛下我。

贺知昀这才终于醒来,他睁开眼睛,才发现这晚没有月亮。他大口大口地喘气,很久很久,才终于恢复正常,冷汗几乎浸透他的衣服,他整个人都**的,像刚从湖水里捞出来。

都是冷的。所有的液体,都是冷的。

湖水是,眼泪是,血液是,汗水是,他所接触到的所有液体,都是冷的。

怎么会这么冷?怎么会这么冷?

贺知昀站了起来,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,把水温调高,打开花洒,滚烫的热水从头淋到脚,皮肤被刺激得发红,他还是觉得冷。

为什么?为什么?

他抬手捂住脸,终于哭出了声。

贺知明会不会也在做噩梦?会不会也做这样的噩梦?会不会每晚都噩梦缠身?会不会每晚都梦到自己抛弃了他?

贺知昀蹲在地上,水流在他突出的脊梁骨上滑出长长的水线。

“小乖……我好冷……我好冷……小乖……”

可是贺知明,我是你的哥哥,我的血再冷,也和你是同一脉,我们不能相爱。

相同的血,不该相爱。

――

贺知昀的病来得像是一场风暴。

他晕倒在浴室里,是继母觉得不对劲,进了他房间,才发现的。

继母打了急救电话,他被抬上救护车,在路上,他突然休克,又被推进急救室。

半个小时后,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,他被推进单人病房。

贺知昀醒来,是在第三天。

他昏迷了两天,继母和父亲一直在询问医生,医生告诉他们,没有生病危险,一切也都很正常,是病人好像没有求生意识。

“没有求生意识?”

继母眨眨眼睛。

“意思是,他……不想活着?”

“差不多是这个意思。”

继母陪了贺知昀两天,一直到贺知昀醒来。

她说话很温柔,她说,小昀,医生说你没有求生意识,我问医生,意思是不是你不想活着,医生说是。

“为什么不想活着呢,小昀?”

贺知昀艰难地张了张嘴,继母端起一旁的热水,用棉签在他嘴唇上蘸着,他抿了抿嘴,听见继母问他可以喝吗,他点头,继母又喂他喝了几口。

继母扶着他的头,她的手很软,掌心是温热的。

贺知昀想,为什么呢,为什么又会感觉到一点点温度了呢?

“小昀,为什么会不想活着呢?可以和我说吗?”

“我已经死了。很早之前,我就死了。”

“小昀,你只是不愿意醒来。”

贺知昀愣怔了一下。

继母微微靠近,说:“如果你想,你还可以继续活着。”

贺知昀过了很久才笑了。

“也许吧。”

“希望你会有醒来的那天。”

――

贺知昀在一个星期后出了院,他的身体又